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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行旅

尋找「福爾摩沙」

尋找「福爾摩沙」

文‧胡珍妮

1995 10月

這張一七七一年由法國皇家海事繪圖師所繪的「東印度航海圖」,極為罕見地以台灣島為中心位置。(德民圖書室)在過去陸上交通不便的時期,先民常以舟楫代步。圖為十九世紀馬偕醫師(左一)乘行海路的情景。(滬尾文史室提供)(滬尾文史室提供)

民國七十年代後期,正當大量民眾投入股市、房地產炒作之時,台灣一度被稱為「貪婪之島」;這兩年,許多公共場所陸續發生大火,燒掉不少人命,媒體又稱台灣為「火燒島」;長久來,各地為了垃圾何處去,縣市間演發互相傾倒垃圾的大戰,台灣因此又被稱做「垃圾島」;今年初,一個英國人與台灣妻子離婚爭取女兒監護權時,則說台灣是「不適合人居住的島嶼」。

 

「福爾摩沙——美麗之島」,台灣所擁有最久的國際性別稱,近來已似乎淹沒在國內、外媒體對台灣的各種負面稱呼中。

 

你可知道,十六世紀的葡萄牙水手為何情不自禁地對台灣喊出「福爾摩沙」?當時「福爾摩沙」指的確切地點是哪裡?四百多年來,「福爾摩沙」的景緻是否依舊?面對許多新的稱謂,再回首「福爾摩沙」,是否有助我們思索:台灣的環境將何去何從?

台灣東北角海岸,鹽寮海濱公園背後的沙丘上,圍起了興建工地的鐵皮牆。沿著濱海公路,一路茂密的林投和雜樹林景觀,在此被廣大工地截斷。

今年六月,凍結已久的台電核四廠預算在立法院解凍,擱置多年的工程忙不迭地重新啟動。怪手在原本雜樹糾結的沙丘上推土整地,準備將地面填高到海拔十二米,以預防未來若發生地震引發海嘯,可能對核電廠造成的破壞……。

東北角,為台北人最鍾愛的旅遊地點之一。綿延七十公里的海岸線上,羅列著季風掃蕩、海水侵蝕、火山噴發等大自然斧鑿後的奇景。佔地四百八十公頃的核電廠,不久卻將繼金瓜石山坡上廢棄的銅礦廠外,成為東北角海岸上最醒目的人工地標。

沿著東北角海岸西行,車行一個多小時後來到位於北部海岸的金山鄉,由於台灣最北部的山群——大屯火山的裙擺在這裡入海,形成一邊汪洋,一邊山巒綿延的好「風水」。於是,沿岸面海的綠坡上,一座座標榜「帝王之尊、龍門虎穴」的豪華墓園氣派興起,業者大塊大塊剷山除林後,建築起台灣地區價格最昂貴、景緻最優美的「墳墓區」。

台灣北部和東北部海岸線上,山脈與平疇、海崖與沙灘交錯的景緻,在人為開發下日漸改變了容顏。不過,地景因經濟開發而改變的情形在台灣並不特別;特別的是,整個北部的連綿海岸線,卻是許多學者眼中,四百年前創造台灣國際別名「福爾摩沙」的緣起地。

東北角綿延的海蝕地形,形成獨特的海岸景觀。(鄭仰生攝)(鄭仰生攝)

美麗之島!

十六世紀中期,葡萄牙的水手們正藉著新興的航海技術越過大洋,探索世界。「當他們從中國海往北航行之時,突然在右舷方向發現一座大島浮現在波濤間,峻麗非常,『Ilha Formosa!(美麗之島)』有水手不禁如此驚喊。」

這是日據時代一本紀念台灣民政長官後藤新平的專集裡,對台灣的一段描述,也幾乎是台灣人人耳熟能詳的一段台灣史。

令人好奇的是,在什麼樣的時空下,葡萄牙人喊出了四百年不朽的名稱「福爾摩沙」?未上岸的葡萄牙船,又是在台灣的哪一個角落有了這樣的驚豔?

自從十三世紀義大利商人馬可波羅在《東方見聞錄》中,描述了中國的富庶,以及日本有黃金寺廟及黃金打造的神像等金碧輝煌的景象之後,對歐洲人而言,遙遠的東方便籠上了美麗傳奇的色彩。深具冒險性格的航海家與生意人領著船隊,往浩浩蕩蕩大洋彼端傳說中的東方黃金之國挺進。

不過,當時的中國正值明朝中葉,朝廷禁止海上貿易,只容許外國朝貢。然而前來叩關的外國船隻越來越多,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都是當時國際市場上的珍品;印度的胡椒、象牙,以及南洋出產的各種珍奇異物,也是中國海盜和西方貿易商覬覦的貨物。

台大歷史系講師翁佳音指出,當時的南中國海正是西方船隊往來歐洲、東南亞、中國、日本間的黃金航道,也是當時世界最大的國際走私、貿易圈之一,台灣正位於這條「海上高速公路」上。

對於這座青蔥海島,當時的中國稱它做「小琉球」,而率先到東方來的葡萄牙水手,則在乍見時不禁喊出「福爾摩沙,美麗的島嶼!」這一令人充滿遐想的驚嘆語。隨著台灣被畫進歐洲世界航海地圖,福爾摩沙也成為後來西方各國對這座島嶼的稱謂,至今仍被沿用為台灣的另一個世界性名稱。

十二個福爾摩沙?

深諳十六、七世紀歷史的人都知道,在當時,「福爾摩沙」的美麗稱號並不是台灣的專利。中研院近代史研究員許雪姬指出,當時的西方水手們帶著好奇新鮮的眼光梭尋世界,對於海上不知名的美麗陸地一概稱為福爾摩沙,也就是葡萄牙文裡的美麗之意。根據作家王育德在《苦悶的台灣》一書中指出,世界上曾被稱為福爾摩沙的地方竟有十二個之多,南美洲、亞洲、非洲都有「福爾摩沙」。

不過,今日翻開《大英百科全書》,目前世界上只剩台灣以及阿根廷北部的一個省分保留了FORMOSA的稱謂。專研植物的台北市政府建設局農業科科長黃瑞祥指出,在植物分類學上,以FORMOSA命名的植物只有兩種解釋,一是指台灣原生種,或表示形態美麗可人。

一句不經意的「福爾摩沙」,為什麼至今仍在台灣的身上停格?長期從事台灣自然觀察、舊路探查的作家劉克襄認為,這個演變應與十七世紀鄭成功逐走據台荷蘭人的歷史淵源大有關係。「鄭成功是第一個把西方勢力趕出南中國海的人,使得台灣這一『福爾摩沙』讓西方人印象深刻,日後許多歐洲歷史學家談到台灣,都會提到國姓爺與荷蘭人的故事,福爾摩沙這個地名因此也在西方歷史上流傳。」

事實上,十七世紀荷蘭人已出版不少有關台灣的文獻與地圖,其中最著名的是鄭成功手下敗將、台灣最後一任荷蘭太守菲德烈所著的《被遺誤的福爾摩沙》,為日後歐洲研究台灣史的重要文獻。

或許,台灣保留了「福爾摩沙」的美名至今,只是因為歷史的因緣際會,但「福爾摩沙」卻也絕非浪得虛名。

十七世紀,荷蘭出版的《被遺誤的福爾摩沙》,對荷蘭棄守台灣的過程有詳盡報告,也是日後歐洲研究台灣史的重要文獻。圖為本書的書名頁繪圖。(南天書局提供)(南天書局提供)

見到北海岸

一八七五年春天,在淡水行醫傳教的加拿大傳教士馬偕第一次搭船進入淡水河口。溯河而上,他從甲板靜立眺望台灣北部的山巒大河,「實在美麗」,他在《台灣六記》中描述,濃綠層疊的山嶺令他悠然神往,高大茂盛的樅樹則讓他的同伴想起蘇格蘭的家鄉。當時,一種莊嚴寧靜的氣氛撼動了這位遠方來的神職人員,他甚至聽到明晰的聲音告訴他:「這就是你服務的地方。」

「我最喜歡仰望它巍峨的山峰,俯視它深廣的谿壑,泛舟於它波濤洶湧的海上」,馬偕在描述他對台灣的情感時這麼說。他在北部台灣的平原山林奉獻了三十年的歲月,死前,他在淡水的高崗上擇定墓地,以便身後仍能眺望他最摯愛土地的蔥綠田野和遠方海洋。

這個讓馬偕感謝上蒼、位於台灣北部的大屯山,今天被認為最有可能就是當初讓葡萄牙水手驚嘆「福爾摩沙」的美景。

就地質學的說法,如今被稱為大屯山的山區,包括了大屯山、七星山、竹子山、小觀音山等山脈,是在兩百八十萬年前至三十五萬年前火山噴發造成的山群。雖然最高海拔不過一千公尺,但由於山列壯闊、從海平面倏然拔起,成為台灣北端最宏偉的自然景觀。從台灣南部北上,在桃園龍潭下高速公路時,便可看到大屯山巒在平原彼方聳立;若從北部海域眺望,大屯山更是台灣的海上座標。

大屯山群是台灣唯一的火山地形,山形秀麗、植被完整,學者認為極有可能是當年葡人為之驚豔,大呼「福爾摩沙」之地。(林宗聖攝)(林宗聖攝)

東海岸太壯觀?

劉克襄認為,從當時的航線來看,十六世紀時,位於中國與日本之間的琉球早已向明朝入貢百餘年,常藉由從福州到琉球首府那霸的航線從事進貢等外交事宜,這條航線正好經過台灣北部海域。

十六世紀明朝欽差正史陳侃,曾在來去琉球後,寫下東亞航海史上最著名的《使事紀略》。其中提到,海船從閩江浩浩蕩蕩入海,依照百年來所有明朝特使習慣的航線一路向東。發船的第二天,「隱隱見一座小山,乃小琉球也。」便是當時的台灣北部。第三天,靠著強力的南風,舟行如飛,在今日的基隆外海北轉彭佳嶼、釣魚台……,到了第十一天才抵達琉球那霸港。

「十六世紀葡萄牙人到東方來尋找『黃金島』日本時,為了安全考慮,應該是循著明朝的既有航線航行,如此一來,聳立在台灣北海岸的大屯火山群便是最明顯的地標」,劉克襄認為。

不過,由於當時葡萄牙的船隻已經到了東南亞,因此也有人認為,所謂「福爾摩沙」,有可能是船隻從南洋北上欲尋找黃金島,經過台灣東海岸垂直的陡峭斷崖;或者是在南部巴士海峽看到現今墾丁的珊瑚礁海蝕地形發出的驚嘆;也有人認為,「福爾摩沙」是葡萄牙船從西海岸上溯台灣海峽,遠眺山頭綿延、山形壯闊的中央山脈的印象。

雖然至今沒有標準答案,「尋找福爾摩沙」卻是一個有趣的推理過程。持福爾摩沙在台灣北部看法的人認為,台灣西部海岸線單調平坦、海水常常呈現烏濁,遠山更由於蒙上靉靉雲氣而朦朧不清;更何況,根據十六世紀文獻記載,當時的歐洲人從西岸觀看中央山脈,還認為是另一個島嶼的山脈稜線,因此不可能是西海岸。

至於東海岸呢?十九世紀的英國生物地理學家古寧瑪在台灣東部清水斷崖探險時,便記錄下此處壯觀海岸帶給他的震懾:「葡萄牙人勢必從南方或北方觀測到這座島……;若是他們從東邊經過,不會只給予一個簡短的美麗稱呼而已。」

至於台灣南端的墾丁海岸,由於天候、環境與東南亞相近,美則美矣,卻不見得能感動已見識過南洋山水的葡萄牙水手。

中國人講求風水,背山面海氣勢磅礡,是為福地,最好的山坡地常被開發做墓地,而忽略環境破壞對後世的影響。(張良綱攝)(張良綱攝)

未曾見過的蒼鬱?

至於台灣北端,包括北海岸與東北角,則得到最多學界的支持。

「凌晨,黎明前的曙光初現,遠遠的就看到大屯山的山群壯觀聳立,曙光如聚光燈一般先打在翠綠的山峰,接著揭開序幕般光線逐漸渲開,終至整片山脈露出」,黃瑞祥興奮地形容過去他從馬祖當完兵搭船回台,船從外海駛往基隆港途中的情景,讓他二十多年來始終難忘。

當過海軍、曾在彭佳嶼附近諸島進行生態考察的劉克襄則指出,從海面遠眺,大屯山山脈呈現了火山群的渾圓和婉約,跟南部山巒粗獷的自然景觀截然不同。對那些穿過麻六甲海峽、呂宋群島的葡萄牙或其他歐美人士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新鮮的感受。

儘管有明朝的航海圖為證,指出當時路經台灣北方的航道,在經過大屯山外海、過基隆嶼就要左轉朝向琉球,照理走此航線的船隻不會碰到東北角;但比利時的台灣史學者Vertente在《先民的足跡》一書中卻指出,台灣東北角藍色的山峰、以及地毯一樣平鋪在梯形斜坡上的蒼翠林木,是令葡萄牙水手忍不住喊出「福爾摩沙」的主因。

生態學者陳玉峰也認為,東北角獨特的海崖地形與當時蒼翠的原始林,特別是過去崖上茂盛生長的台灣海棗,一片蓊鬱,對從歐洲來的水手應該別有一番風味。

不管是北海岸的大屯山脈,或基隆火山、雪山山脈末梢延伸出去的東北角,船隻在海上航行,見到的不會只是一個狹隘的定點,喊出福爾摩沙的確切地點或許已不可考,但船隻經過台灣北端海域卻是推理上較有根據的說法,這些說法也顯示了這個區域海岸線的獨特美感。

「看看歐洲的地理特徵,阿爾卑斯山、庇里牛斯山脈岩塊裸露,葡萄牙本地也是林木與岩石交錯。台灣北部、東北部整座山頭綠油油的景觀,對歐洲人而言較為罕見」,台大地理系助教齊士崢說。

相較於世界上與台灣北部相同緯度的地區——在非洲是撒哈拉沙漠,在美洲墨西哥則是乾旱山區,台灣北海岸的山脈卻有蒼翠完整的植被,「這要拜東北季風所賜」,黃瑞祥指出。

由於台灣北部、東北部正處東北季風的迎風面,每年有大半時間籠罩在豐潤雨水中,草木生長蒼翠青蔥,何況四百多年前,這裡盡是人煙渺茫、未經開發的原始林。

由於過去長期栽種經濟作物,大屯山的原始森林面積急遽縮小,直到經濟作物價值不再,土地廢耕久後才又長出大片先驅植物——芒草。(薛繼光攝)(薛繼光攝)

失落的樂園

事實上,在許多引經據典、或實地探查「福爾摩沙」的學者看來,到底當初葡萄牙人看到的確切地點何在已經不那麼重要,「今天福爾摩沙指的應該是好的環境品質」,黃瑞祥認為,重尋福爾摩沙,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看看今日台灣地景的變遷。

四百多年後的今天,當船隻由海上重新駛過淡水河口、大屯山群峰、東北角,海上水手還會發出相同的讚語嗎?

重新佇立讓馬偕醫生與台灣訂下終身之約的淡水河出海口,往兩岸八里、淡水、關渡眺望,如今幢幢巨廈巍峨凌駕在山丘之上,山坡林地被砍伐得只剩華宅周遭點綴式的綠地。

馬偕眺望沈思的高地——大屯山群峰,在陽明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解說課課長呂理昌口中,更經歷一長串的開發史:

直到十七世紀末的清朝,浙江人氏郁永河從淡水河進入大屯山區採辦硫礦時,大屯山群峰仍是一片原始林,只有少數原住民居住在溪谷河岸。乾隆年間,由於台灣有山賊據地為亂,朝廷擔心他們佔據礦場、製造火藥,便命水師放火燒掉噴氣孔附近的森林,使盜採者無所藏匿。

接著,隨著橫渡黑水溝、進入大屯山低海拔山區開墾的閩南漳、泉移民增多,大屯山區開始了大規模的變遷。移民砍下樹木做為建材築起聚落,並放火燒山實行火耕;為了製作各種傢具,竹子被遍植在山坡上聚生成林;而為了外銷,山坡地上更大量栽種茶樹、以及做染料用的大青,森林再度被大量砍伐,移民們還從恆春引進相思樹作為薪材,低海拔的植被幾乎全部翻新,原始林面積急速縮小。

到了十九世紀,印度錫蘭茶興起,此地茶價下跌;至於大青,則因人工染料的發明而喪失用武之地。曾經遍植茶葉、大青的種地逐漸廢耕,長出了芒草,此地住民於是給了這片山一個新的名字——草山。

日據時代,殖民政府為了保護大台北地區的水源,對草山限制開墾,並推動大規模的造林運動。草山很快地又成為黑松、琉球松、楓香、杉木等植物的林區;而為了皇太子來訪,山路夾道也種起了櫻花。

如今國家公園區的林貌,僅剩一些溪谷地帶,還可以看到福爾摩沙時代的原始林零落分布。

所幸,十年前大屯山群大部分被劃入陽明山國家公園,在立法保育下,至少區域內的生態環境可以維持現狀,等待機會復原。

具有渾然景緻的東北角海岸,如今羅列著海岸公路、九孔池、遊憩公園,原始風貌已經難尋。(東北角風景管理處提供)(東北角風景管理處提供)

變色的海洋

但景色與大屯山的秀麗婉約不同的東北角海岸,沿岸羅列的岩塊、峭壁、海蝕地形等大自然的銼痕,在人為破壞後卻難再復原。廢礦坑、陰陽海和九孔池便記錄了東北部福爾摩沙地景的變遷。

鄰近金瓜石的高聳山坡上,一座座廢棄斑剝的廢墟襯著周遭荒蕪的山頭。山下,正式名稱叫做濂洞灣的海灣,海面上則有大面積渾沌黃泥隨著潮汐浮盪,當地人給了它另一個名字——陰陽海。

基隆產煤,早在荷蘭人據台時代就有流傳,不過直到一八四七年,英國人重新發現了基隆煤礦後,這個礦產才受到清廷和國際矚目。

十九世紀下半葉,在台灣第一任巡撫劉銘傳的建設下,基隆煤礦大規模開採;而接著,採礦的工人又在基隆河谷發現砂金,揭開了新一波基隆淘金的序幕。據說鼎盛時期,小金瓜、九份、金瓜石等金脈露頭與礦床曾吸引了十萬名淘金客在此淘金。

俯視著濂洞灣的金瓜石,是基隆三大金礦中佔地最廣、蘊藏量最豐富的一個。由於基隆多雨,雨水滲入礦坑的碎裂岩縫中,流出天然銅礦水,日本人便開始將礦水導入沈澱池及鐵槽中以析出銅礦,紅鏽色的含鐵廢水則導入濂洞灣。由於灣內海流的擴散能力不足,無法將污染物帶離海灣,鐵、銅、鋅等重金屬遂累積於此塊海域。光復後,台灣金屬礦業公司在此設煉銅廠,在利用爆破採礦後,陰陽海的面積與濁度越來越大;儘管後來因環保人士抗爭已經停工至今十三年,但陰陽海仍難清澈。

當地民眾開發養殖漁業,也意外帶來地質的破壞。民國六十八年濱海公路通車後,此地正興起九孔養殖熱,怪手隨著開進東北角海岸,在沿岸海蝕平台上打出一畦畦的九孔池。當時管理東北角的台北縣政府卻不知漁民們是在東南亞最大的海蝕平台上開鑿魚塭,等到隔年政府發現事態嚴重加以禁止,平台上已經千瘡百孔。

過去人們在金瓜石一帶大量採礦,帶來財富,卻也付出環境破壞的代價。圖為已經停工十多年的禮樂煉銅廠,成為海岸上的一座廢墟。(薛繼光攝)(薛繼光攝)

還要福爾摩沙嗎?

除了「福爾摩沙」,劉克襄更把眼光放大到整個台灣,對照於荷蘭時期台灣有數十萬頭梅花鹿在奔跑,如今梅花鹿卻成了亟待復育的動物;而一度滿山遍野的樟樹,如今成了人工栽植的路樹;十九世紀探險家在台灣來觀察到的許多鳥種也不復見……;整個美麗之島的環境變遷,尤令這位自然記錄者感慨。

「我們是要生活在一個名實相符的美麗之島上?或讓貪婪之島、垃圾島……替代美麗之島,成為台灣永久的別號?」黃瑞祥問。

透過對「福爾摩沙」的追尋,或許我們更需要深思的是,如何永續經營福爾摩沙。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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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一七七一年由法國皇家海事繪圖師所繪的「東印度航海圖」,極為罕見地以台灣島為中心位置。(德民圖書室)在過去陸上交通不便的時期,先民常以舟楫代步。圖為十九世紀馬偕醫師(左一)乘行海路的情景。(滬尾文史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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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角綿延的海蝕地形,形成獨特的海岸景觀。(鄭仰生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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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世紀,荷蘭出版的《被遺誤的福爾摩沙》,對荷蘭棄守台灣的過程有詳盡報告,也是日後歐洲研究台灣史的重要文獻。圖為本書的書名頁繪圖。(南天書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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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屯山群是台灣唯一的火山地形,山形秀麗、植被完整,學者認為極有可能是當年葡人為之驚豔,大呼「福爾摩沙」之地。(林宗聖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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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講求風水,背山面海氣勢磅礡,是為福地,最好的山坡地常被開發做墓地,而忽略環境破壞對後世的影響。(張良綱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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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過去長期栽種經濟作物,大屯山的原始森林面積急遽縮小,直到經濟作物價值不再,土地廢耕久後才又長出大片先驅植物——芒草。(薛繼光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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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渾然景緻的東北角海岸,如今羅列著海岸公路、九孔池、遊憩公園,原始風貌已經難尋。(東北角風景管理處提供)

P.43

過去人們在金瓜石一帶大量採礦,帶來財富,卻也付出環境破壞的代價。圖為已經停工十多年的禮樂煉銅廠,成為海岸上的一座廢墟。(薛繼光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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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因蓊鬱蒼綠而被稱為「福爾摩沙」,然而在人口增加、工商建設下,未來是否還能繼續維持這個美名?(陳敏明攝)

台灣因蓊鬱蒼綠而被稱為「福爾摩沙」,然而在人口增加、工商建設下,未來是否還能繼續維持這個美名?(陳敏明攝)(陳敏明攝)